台北攝影＃582期

〈龍山寺〉                                    

撰文。攝影◎林一波

    因地緣關係，古稱艋舺的萬華，我走踏的次數已難以計數。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早年某天下午，漫遊到廣州街仁濟醫院附近，恰巧遇上一店家老板娘，正鼓動其三寸不爛之舌推銷鹿茸酒，我反正是「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也隨著一群民眾看熱鬧，說著說著，老板娘向店內的一個小姐使了個眼色，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剛走出店門的小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方的解開襯衫鈕釦，露出性感的雙峰，更匪夷所思的是，老板娘緊接著促請周邊的一位觀眾撫摸小姐胸部，雖然這兒童不宜的過程，僅短短的一、兩分鐘，小姐即回店內休息，不過相信已讓周邊觀眾，眼睛吃足了冰淇淋，惟到底現場接近龍蛇雜處的風月場所，就算我當年再瘋攝影，也不至於天真到拿出相機，為這吃重鹹的台灣次文化作見證。

    萬華最重要地標首推廣州街的龍山寺。初習攝影時來到這宗教聖地，我直覺的在大殿內以鏡頭捕捉信徒虔誠膜拜的景象，一直到有一回巧遇華西街店家帶猴子來此散步，當時我有如大力水手吃了菠菜精一般，精神為之一振，快手快腳換上超廣角鏡頭，毫不考慮壓低角度正面速寫，且因採邊拍邊退的方式，不容許我蹲下來透過觀景器構圖，所以事後須經沖洗底片過程的照片是否缺頭缺腳，那就聽天由命了（圖一）；也因此作，我再就曾斷斷續續花了數十卷底片的龍山寺專題作檢討，除了早期一張照片，投龍北沙因為恰巧評審當天心情好，幸運得到佳作外（圖二），其他乏善可陳，在得不償失的情況下，重整旗鼓，嘗試著以當時即將改建捷運的台北淡水線鐵路的升斗小民為下一個攝影標的，因而印象中，我有十多年未再涉足龍山寺。

    去年三月，因媒體推介，到龍山寺公車站邊的窄巷內買胡椒餅，取得等候的號碼牌，四下逛逛，才發覺龍山寺對面早年一大片雜亂鐵皮屋夜市，依都市計劃已打造為有地下街商場的捷運車站及艋舺公園，早年散佈在龍山寺各角落俗稱遊民的街友，自然而然也跟著轉移陣地。那一天，龍山寺前廣州街邊一個賣藥燉排骨的流動攤販，`因為生意鼎盛吸引了我的腳步，當天我一機一鏡，超廣角鏡頭在一定要拍到湯頭的趨使下，我踏上攤販三輪拼裝車踏板，以取得更高的視角（圖三），也許面貌忠厚的老板正為可以免費加湯忙得不可開交吧！絲毫沒有在意我相機近距離的壓迫感。隔周，我再度造訪，發覺藥燉排骨的旁邊多了賣鮮魚湯，鮮肉粥之類也是三輪拼裝車的攤販，也一起併排在廣州街邊禁止停車的紅線上，除了分一杯羹之外，似乎也有生意競爭殺紅眼「拼給他倒」的意味，眾所周知，祇要善於遊走警察開紅單的邊緣，攤販生存遊戲會不斷的上演。

    追溯龍山寺捷運站剛啟用不久，依稀記得台北市長就遭到市議員炮轟，指出龍山寺地下街商場規劃不當，人潮稀稀落落淪為街友天堂；如今到捷運大樓地下街參觀，開門店家雖說不上滿檔，但還是具有相當的人氣，帶動人氣的功臣首推也稱為歌唱俱樂部的老人茶室；有一天，因躲雨流連地下街，發現一間人氣最高的老人茶室牆柱上貼了不少照片，仔細觀察，發覺每一張照片無論是民眾歌唱或跳舞，背景清一色是電子琴、電吉他及打擊樂器夾雜人影幢幢的彈奏手，張張照片顯得雜亂無章，我心中有了盤算，於是花了一百元茶資入座，打算等到有舞興大發的民眾相偕起舞時，我也跟進獵影，與上述照片不同的是，我嘗試改以喝老人茶的顧客作背景，因現場空間有限，我的背後幾乎是緊貼著樂隊，正慶幸掌握地利，但人算不如天算，面前正跳得渾然忘我的一位中年男子，看我近距離取景，竟然當場罷跳，拂袖而去，現場包括可以在座位後方及右側站立的免費觀眾，估計有一百對以上的目光向我直撲而來，出師不利之下，不用說當天是敗興而歸，當晚在床上心生一計，加上劉子千洗腦歌「我的字典裡沒有放棄，因為我已鎖定你」的莫名激勵，決定捲土重來，隔周末中午，我直接找上了之前讓我出足洋相的中年男子，當面致上七吋照片一張（圖四），如今看來，這絕對是我攝影以來最正確的舉動之一，因為當場在見面〝九〞分情之下，該男子竟然一反先前冷漠的態度，在超簡短而熱情的交談後，立即到電子琴前取得麥克風向觀眾說道「今天很高興，有這位大哥幫大家照相……」話剛落定，音樂升起時，他立刻找上已有默契的服務生翩然起舞，那一首熱歌勁舞，我手持的相機在ISO 3200度之下，快門始終沒有停止（圖五），而且在躍動感十足的氛圍中，舞者身影還不時躍出我 的超廣角鏡頭框取之外，且不論照片成敗，有始以來在龍山寺商圈攝影，這是第一次讓我受寵若驚。

    龍山寺周邊一向是選舉時民進黨的大票倉，所以馬英九來此造勢，遭到少數民眾嗆聲實不足為奇（四、五十年前，此舉無異是老鼠舔貓屁股－找死），今年一月總統選舉投票前一周，我突然心血來潮利用傍晚時分，走訪龍山寺，巧遇一位民進黨助選員在艋舺公園造勢，說實在這也是我腦海模擬過的場景，如今不期而遇，當然是儘量貼近人群，為了使後排群眾的臉龐，也盡可能呈現在照片上，我全程是雙手高舉相機拍攝，雖然按下數十次快門，無法透過相機觀景器構圖，所幸超廣角鏡頭視野寬廣，〝盲目攝影〞大概還可以捕捉到預想構圖的十之八九，再加上數位相機可以不斷透過相機螢幕，自我修正約略的俯仰角，更提高成功率，（下次我購買新機，翻轉螢幕將列為選項），至於唯一讓我掛心的是，拿著立牌的助選員，由於他是面對熙熙壤壤的群眾，我有大部份的時間看到的是他安全帽的後腦杓，一直等到他回頭加入我面前〝街頭評論家〞的討論行列，才讓我逮到較佳的快門機會（圖六）。

    近幾年，我常把相機當成釣竿，面對萬華釣場，下一個目標也許是萬華火車站前服飾街冷眼看世間的服裝假人，也許是和警察你追我跑的假勞力士小販，也許是農曆10月22日的青山王繞境…… 乍看我好似「隨口唱山歌－心中早有譜」但在面對萬華這最熟悉不過的人事物時，也常常陷入眼高手低，無技可施的困境。屆時，我會身體力行「跌倒也要抓起一把沙」的名言。收起相機，走進廣州街剝皮寮對面的店家，〝切仔麵加滷蛋一碗！紅燒肉一盤！〞歡喜就好！